承载一代青春的体育场

前段时间，趁着孙子放假的空闲，我从深圳回到三十厂，沿着公路下山隧道，来到灯火通明的体育场。在等车的那几分钟里，我好好地看了看周围的景色，许多难忘的场景瞬间涌入脑海。

我第一次来到这里，是 1969 年 10 月。当时，这里被准确地称为“七十厂灯光体育场”，以区别于下面的“三一厂灯光体育场”。而且，它不是我们厂里唯一的体育场，只是另一个体育场太过偏僻，几乎没有人知道。

广元老火车站

那是在厂区北区北边的一个海湾里，再往前就是后来的油漆分厂了，那里有几栋低矮的平房，也是我刚来的学校。所以，我每天都要经过这个简陋的操场，既不标准，也没有灯光，只有两块篮板和一小块平地，显得极其随意和无助。

“七十厂灯光体育场”就豪华多了，它不仅是工厂的“地标”，也是进入厂区的必经之路，不仅是工厂生活的核心区域，更是全体员工及家属的娱乐中心。入夜，灯光绚烂，亮如白昼。大多数人来这里聚集，尤其是在那个没有任何娱乐的年代。

现在体育场旁边的市场很热闹。

操场紧邻马路，南侧坡底有木工铺，我经常去那里弄点木屑、刨花，用来做生火。北侧那排房子是车库，大概能停五辆车，后来改建成餐厅，跟现在的样子相去甚远。

记得刚装修好的时候，建烟囱的小伙子别出心裁地堆了一只小鸟在上面，像和平鸽一样可爱。不过，他试火的时候，烟囱瞬间就被熏黑了，远远看去，就像一只乌鸦站在上面。酒店大厨骂他倒霉，小伙子只好搭起梯子，用铲子把烟铲走，非常搞笑。

侧面的四层建筑是当时厂区最高的建筑，也是工厂的“商业中心”。一楼中间是一家商店，主要卖烟、酒、副食品，光线昏暗，弥漫着浓重的酱油味。两边是卖油、米、面的小店和理发店。唯一不变的是邮局，至今仍在营业。

二楼是卖布、衣服、日用品的，比一楼干净明亮多了，不过我很少去，后来改成了活动中心，现在还挂着医院的牌子。

那时，我们所有的文体活动都在灯光明亮的体育场举行。每当有露天电影放映时，我们都会早早地搬着小凳子去占座，或者用红砖划一条线，表示这是我的位置。我经常因为这件事和后来来的小朋友吵架，现在想想还挺好笑的。

《地雷战》、《地道战》、《南北战争》，在那个精神文化生活几乎荒芜的年代，露天电影是难得的精神食粮，但上面的放映厅修缮后，我们再也没有机会欣赏了。

球场上的主打项目自然是篮球。一放学，几个小伙伴就会去打几场。我们同龄人中，最厉害的要数陈国刚和戴学武，他们经常用“石头、剪刀、布”来招人。第二级是刘军、朱劲松和魏海林，然后就轮到我和李大桥了。

我真的不擅长运动，小个子的身体一撞上去就摔倒，说白了，我只是个旁观者，所以，大部分时间我都是看客，但也会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他们，当他们三步上篮或者扣篮的时候，我会为他们的热情鼓掌。

当时打篮球最好的是105厂，连他们二队都能横扫整个基地。我们厂的著名球员有李勉刚、张学忠、崔建国、王有志等，几乎都是西安技校出身，只有个子矮小的许嘉诚是个例外，有人拦他，他就往后一仰，单手投篮，那姿势特别帅气。

后来我们厂也招了“天才”，唱歌方面有“大天才”李巧玲，跳舞方面有“二天才”李桂华，篮球队招了女队的白兰、男队的石广安。这两位从颜值上来说，是我们厂的天花板，后来他们结为夫妻，在当时的我看来，简直就是一对神仙眷侣，让人羡慕不已。

体育场旁边的两栋房子，较矮的一栋是原来的招待所，较高的一栋一楼是一家蔬菜店，二楼则是银行。

灯光璀璨的体育场除了打篮球、放电影，春节前夕还会办游园会，套圈、吹蜡烛、猜谜等，热闹非凡；不过我笨，总是排半天队，一上去就被淘汰，看着别人开心地领奖品，只好去猜谜语，结果表现还不错，回家炫耀一阵子。

赛场上最精彩的莫过于工会组织的拔河比赛了，哨声一响，喊声震耳欲聋，如果有屋顶，估计就会被吹掉。在这个项目上，我们供应部有着先天的优势，卸货队的大佬们在厂里是无敌的，夺冠就像从婴儿手里抢糖一样容易。

吹喇叭的人才是真正的

后来，灯光明亮的体育场逐渐失去了原有的价值。篮球不再打，电影不再放映，公园聚会也搬到了上面的礼堂。体育场被改造成舞池，也就是所谓的“粑粑舞”。作为乐队的一员，我当然要每场比赛都到场。每场比赛结束后，我都会得到几块钱的补贴，在工资只有几十块钱的年代，这已经很满足了。

如今，一切都成了过去。体育场除了作为大巴停车场外，早已失去了基本功能。除了场边小屋里传来的嘈杂的打麻将声，只有几个老人端着保温杯靠在墙上，茫然地看着偶尔经过的行人。四周一片死寂。

要知道，他们当年可是“下三线的好人好马”，是政治审查合格、技术过硬的优秀工人，他们大多来自北京、成都、西安、哈尔滨、上海等大城市，一生奋斗在这些深山老林里，“奉献青春，奉献子孙”，他们最好的年华，就是在这些山谷里度过的。

如今，夕阳西下，群山之中，看似宁静悠闲，却又笼罩着“天色将晚”的落寞，没有人记得他们的贡献，甚至没有人记得他们创造的辉煌。

辉煌之后，便是落寞。如今的120厂，就像一个“弃儿”，一座被时代遗忘的孤岛，又像一位满脸皱纹的沧桑老人，看着身边日新月异的变化，心中充满着不甘与无奈，不禁仰天长叹。

站在这片承载着我青春的球场上，我感慨万千，无论身在何处，心里好像总有一颗还没来得及扔的篮球，总想把它扔进那无限大的篮筐里。

老三线工厂承载着一代人的辉煌，站在球场边，我努力回忆着这里发生的点点滴滴，虽然满是苦涩，但也在努力寻找那段快乐的时光。

周围青山绿水，我仿佛闻到花香，足以慰藉我尘世的尘烟，值得那曾经在这片球场上奔跑的少年，值得那照亮我身影的光芒……